赛记 | 你是我生命里的盐——蒲甘千佛塔马拉松
知行合逸 2017-11-01 11:15:43
雨茶的蒲甘千佛塔马拉松。

夜色慢慢铺满了仰光大金塔山脚下的那片不知名的夜市,昏黄的小灯泡努力照亮着并不富足的各色廉价货品,我用了大约15人民币,在这罕有游客的本地之地,吃了一顿差点扭转我人生观、价值观的晚餐。


卤肉串串的摊上,父亲把猪身上各个部位的肉分门别类,切成小块,儿子用小竹签穿好,放在滚热的汤里烫一下摆在涮锅子上面,小肠,大肠,舌头,猪耳朵,肺块,五花肉,牙梗,猪心,猪皮、血块,猪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充分的利用……吃完肉,再喝了一碗滋味悠长的汤。



然后换一家素串串,豆腐,秋葵,鸡蛋、夹木瓜丝的豆腐酿……


拍拍已经塞满各种滋味的肚子,用手撑着腰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路过用竹篾盛着煮玉米、地瓜的摊儿,又捎了一根糯玉米。小小的玉米粒被一层劲道的皮包着,咬碎了却从里面挤出软糯的肉,像年糕却带着玉米的香与甜。



这边啃着玉米,又遇到卖青木瓜的水果推车,一小袋青木瓜拌上辣椒盐,青木瓜的淡爽和辣椒盐的炽烈,像极了你大口呼吸热带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而烈日却又晒出了顺着脊柱流淌的汗滴的冲突感觉。还有一牙牙切成新月的西瓜,你不停的说服自己,再吃一块西瓜吧,这是最后一块。那一刻,突然特别想给最爱的人写一封信:


"贼汉子,这里有一个夜市,肉是肉的味道,蔬菜是蔬菜的味道,水果是水果的味道,玉米是玉米的味道。我从街头吃到街尾,只花了15块钱。钱似乎也没有太多用处。天气有点热,衣服只想穿最宽松舒适的布衣配夹趾拖鞋,等你有时间了,容我俩一起来这里盘玩几日,用无所事事挥霍一下人生吧!" 


而仰光,只是这次旅行的中转站,我终要去的地方是“四百万宝塔之城”蒲甘。当小乘佛教传入缅甸之后,在短短的两三百年间,方圆几十公里的蒲甘,处处寺塔簇拥。传说最盛时期佛塔共有444万多座,号称“400万宝塔城”。



在蒲甘,人们只做两件事:等待日出,等待日落。如果你google蒲甘的图片,会发现图片几乎全是关于日出的,万千佛塔被日出镀上了金色,五色的热气球在空中沉沉浮浮。那种在高处的视角,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被佛教脱了胎、换了骨,从内心自然的涌出大慈悲。这也一度成为这些年我的心愿清单之一。没想到若干年后,终于来到梦想之地,却换了另外一个之前从没设想过的视角看这美丽世间。



来蒲甘是为了跑蒲甘千佛塔马拉松,而决定跑这场比赛也是被照片蛊惑,日出时分,仿佛一个神秘时刻,你迈进"四百万宝塔之城",忘了此世此身,每跑一步,似乎就让时光倒流一段,佛塔刚建了底座,下一步,佛塔建成,再回看,才是你昨天看到的历经千年的遗迹。


你昨天还在佛塔之上看日落,今早,无数游人站在相同位置,可你却换了一个位置,脚踏实地的踩在蒲甘松软的土地上,把佛塔,热气球,看日出的人们都收入眼中。



美妙的风景,总有一个最美的角度,就如佛塔上一天天,一年年来了又走的游客,大家从相同的角度望出去,望见了蒲甘的四季轮替。但最美妙的风景,如果只以一个固定的姿态去欣赏,也许会错过各种生命的可能。



佛塔之上看日出,是在风景里看风景,而奔跑在砂石路上,回看这一切的风景,仿佛跳出了风景之外,以更宽广深邃的角度去看待生命,除了风景和风景之内的人,你还闻得见晨起做饭的炊烟;听得见从草屋窜出大公鸡咯咯哒哒的絮叨;曲折的线路,可以看见远处最美佛塔的不同角度,你认定了佛塔的某个角度只有你无意回望的那千分之一秒的时候看得到,是独独属于你的记忆。



你遇见了生命里某个神秘的时刻,佛塔上期冀日出的游客和佛塔融为一体,像佛塔上生长出葳蕤的枝干,在金色的晨光里舒展,于是佛塔活了。



而袅袅升起的热气球,也让整个世界渲染上了动画片的质感。而近处,是被美景下了蛊的跑者,大家如同一不小心推开了童话世界的门,欢呼雀跃的四处奔走不是因为参加马拉松,而是因为好奇,想去探寻未知世界的每个角落。这流动的观赏,让所有的景色都变成了活的,直达内心的。




你以为你会一直奔跑在老蒲甘城的楼台烟雨,这里就是八千世界,可跑着跑着,不知什么时候跑出了老蒲甘城,跑进了郊区的田野里。无意中碰到草窠里一个成熟的果颊,微乎其微的崩裂声响,在空无一人的旷野,如同往湖里丢一颗石子,声音虽然只一秒就消失,但那些涟漪却是这声响的尾音,在心里荡开,那一刻,所有都变为慢镜头,果颊崩裂出的种子,划了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在草丛里消失不见,下一秒,你似乎就看见了种子落地发芽的样子。



你脚步的声响,吓坏了藏在枝条上的一只尖头蚂蚱,它手忙脚乱一跃而起,因为用力过猛,差点翻了一个跟头,像个没看清路摔了一跤的毛头小子,尴尬的挠挠头,又蹦去另外一个隐秘的地点。蚁狮在沙地上挖出一个个小陷阱,如同微观世界的八百里流沙界,等待自投罗网的蚂蚁。



此时正是蒲甘秋收的季节,妇女们拿着成捆的金色稻穗,咚咚咚砸在木斗之上,一年的收获像水一样涓涓的流进斗里。你看向田里劳作的妇女,被她们发现,她们互相推躲着,藏在别人的身后对你微笑。



劳作的牛车从小路上走来,驾车的男子好奇且友好的打量着你,连路上的流浪狗都对你充满好奇,你离现实里的蒲甘越跑越远,路过不知名的村寨,寨子里的小朋友早早的等在路边,从路边或院子的篱笆墙上摘一把热带的花,蓝的,黄的,粉红的,小小细碎的一把,孩子们害羞的抿着小嘴,欲送还休的想把花束送给你。



你也蹲在地上,看见一对又一对闪着光的星星,把孩子们递过来的花,别在头上,把自己装成花篮,孩子们争抢着把花别在你头上,连最小最害羞的小孩也努力的把一支蓝铃花插在你头上,那一刻,您感觉自己盛开在了旷野。



后半程,热带的阳光已经高挂在正天,马拉松线路也延伸到无人的野境,冲积平原的小路全是由松散的河沙堆积而成,越跑越艰难,越跑越泄气,前后没什么人,就剩下自己,之前那些绝美的风景,异域的风光,似乎都敌不过能量一点点从身体抽离。



前半程,蒲甘千佛塔马拉松给了你一生难有的际遇,后半程,你为着这份礼物经历各种艰辛与变数,正如生命的轮回,流转,因果,生命的滋味,一一揭幕,可谁的一生能嘴里一直含着糖果?


因为后半程在沙石上蹒跚的脚步,你更觉得清晨时刻的日出带着希望;因为正午阳光把汗水蒸发,只留下一层细密的盐铺满脸,满身,这艰辛的盐,增加了生命的味道,也让你成了自己人生的“盐”。



终于熬到了终点,你看到所有活着的,喘着气的生物都本能的找一块阴凉的地方躲避烈日,只有你,肆无忌惮迎着太阳跑向终点。逆光的角度,让所有物体都变得明白,轻飘飘的,失去了立体感!



6小时之前,你站在同一地点,而此刻,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你恍惚过去的6小时,你从哪里推开一扇门,去了一个神秘之地,又从哪里轻轻的关上了门,回到原地!你说不清楚,但隐约觉得自己误入了“桃源深处”。



赛后第二天清晨,和一起跑蒲甘马拉松的跑友约着去看日出,女孩子换上风一吹,裙角就会飞扬的纱裙,男孩子们老老实实的扮成配角:摄像助理,一遍遍帮女孩子扬起裙角,一群群鸟儿在天空盘旋,热气球从远处飘来又飘走,晨雾似有似无,可总有那么一刹那,每个人都变成主角,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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