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敏在完成勃朗峰山地马90公里组别后,接受组委会采访时说:“因为强制装备检查缺了口哨,被强制停留了将近30分钟,从第一名落后到不知道第几名,再次出发后我一直追,到72公里才追到冠军,但是我当时已经没有了力气,无法继续保持这样的速度到终点,但我觉得这正是越野赛的魅力。我明年会再来!”
祁敏的2019勃朗峰山地马充满波折,但在他对整个过程的描述之中,我们完全听不出气馁和怨念,更多的是兴奋和坦然。他是真的热爱越野跑这项运动,真的热爱比赛的氛围。
因为90公里组别意外错失冠军,祁敏本来打算在两天后的42公里组别再拼一下,却又遭遇乌龙事件,他没有接到组委会临时更改比赛开始时间的邮件,错过起跑,放弃了比赛。
这事儿之后,知行君问祁敏既然要参加8月末的UTMB(UTMB组别),为什么不呆在这里直到比赛开始,确保万无一失。他说国内赞助商已经安排好拍摄,在这里呆不住。现在,祁敏正渐渐适应职业运动员的身份,他会按照赞助商的需求和比赛的时间安排日程,生活繁忙而平衡。但是,在21年前的校运动会取得3000米冠军时,祁敏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未来会过着现在这样的生活。
体校差生
一处位于云南省通海县,海拔高度达到1800米的山村之中,1989年10月,祁敏出生在这里。高海拔让祁敏体内血红蛋白浓度高于常人,这种物质用于携氧,是有氧运动能力的基础,这是命运。
1998年,全国人民正齐心协力对抗席卷中华大地的滔天洪水,无数人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九岁的祁敏当时正上三年级,在他小小的心里无暇顾及此事,因为他已经被学校选为代表,准备被送去县里参加运动会。在此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善于跑步,突然要去县里,祁敏很害怕。
在县运动会上找好苗子,是体校教练黄凤德每年的工作,1998年的县运动会上,他注意到3000米项目的冠军,一个又黑又瘦的孩子,他问:“孩子,你愿意跟我去体校训练吗?我保证好好教你,带你走出山区。”孩子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个还是就是祁敏,从此以后的10年,他从县体校到市体校,再到湖北省队,从距离家乡10公里到距离家乡50公里,再到距离家乡1000公里,果真如黄凤德教练所承诺,他走出了山区,却也远离了家乡。
祁敏进入湖北省队时,不会想到这个单位会在他将来遇到人生困境时给予他帮助,当时的他反而有些厌倦省队的训练生活。
祁敏沉稳坚韧,黄凤德教练待其如天才,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但进入省队后却又是另外一番遭遇,他说:“主项一直换,800米、1500米、3000米障碍、5000米、10000米、马拉松,我都试过,始终进不了前八。”
教练从未放弃祁敏,但祁敏能感觉周围空气凝滞,一切似乎死气沉沉,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那个决定。
在祁敏选择退役,告别运动场时,千里之外的姚妙刚进入省体校不久,野心满满。
一瓶水的缘分
打了报告,祁敏的退役申请很快得到批复,长达10年的关系瞬间斩断,没有任何缓冲。2015年初,祁敏离开武汉,搬到杭州,进入赛事公司。此后大半年,他再也没踏上赛场。
当祁敏正努力将跑步从身体剥离,在省体校的姚妙的生活也不顺利,因为在中距离项目的天赋有限,她得到来自教练转项的建议,尝试马拉松。
十几年,日复日,跑步已经融入祁敏的生命,他属于赛场,他无法忍受只为他人搭建舞台,自己却无法上台表演的折磨,对胜利的渴望早已烙进他的灵魂,成为他的使命。不过,当时的祁敏并不是完全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直到听人聊起比赛可以赚钱,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有能力吃这碗饭。生活压力逼迫祁敏做出了最符合他本来面貌的选择。
与此同时,姚妙正遭遇无法跨过的困境。2016年初,姚妙接到体校去天津上大学的通知,本是值得开心的事情,最终却莫名其妙被送到山东威海。在那里,她被要求注册在威海田管中心,期限是10年,姚妙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听从了安排。此后不久,因为无法忍受这里,她选择离开,回到贵州后又得知错过贵州体工队选拔。当时的姚妙像是悬在空中的人偶,无处可去。
2016年4月初,祁敏重回赛场,此后连续4个月,他几乎每周都要去参加比赛,多数是半程马拉松,还有两场越野赛,从没跌出过前5名。这个过程让祁敏知道自己安排训练和比赛是与过去省队遵从指示行动完全不同,好处是自由度高,坏处是没有保障。即使四处漂泊,祁敏还是认定这是他要的生活。
被“遗弃”的姚妙选择去江西打工,跟祁敏不同,姚妙在生活面前更加主动,在繁忙工作之余,她从未停止跑步,甘愿坐着30小时火车去张掖参赛。2016年张掖100是姚妙的人生转折,她虽然在开赛不久退赛,却认识贵州老乡管油胜,后者当时已是职业跑者,靠赛事奖金生活,姚妙从中得到启发,决定也过那样的生活。
祁敏和姚妙,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走到相同的道路。
2016年9月,贵州金沙山地竞速赛,祁敏的第一场正式越野赛,他报了50公里组,当时这场比赛汇聚国内越野跑圈的所有高手,祁敏最终还是拿到名次。距离增加,路面变野,祁敏却跑出出乎意料的好成绩。知行君追问祁敏对这场比赛是否留有深刻印象,他说因为被旅店老板偷走手机,所以对金沙的印象很差,什么都不记得。
如果姚妙听到祁敏这样的回答肯定会非常生气。就是在这场比赛,她在中途遇见祁敏,看到这位状态非常差的男跑友,她不受控住地递过去一瓶水。祁敏怎么能忘记这幅画面,怎么可以忘记那个人!
接踵而至的冠军
对于祁敏来说,金沙山地竞速赛不仅是他与姚妙的开始,也是他越野生涯的开端。
2017年4月,祁敏首次尝试百公里比赛,此后直到2018年3月高黎贡中途退赛,他连续获得龙腾亚丁天空跑、张掖百公里越野赛、玉门魔山天空跑、宁海100等国内最重量级的越野赛,这使他成为中国越野跑这片天空之中最耀眼的星。
连续胜利让祁敏对自己有了信心,认定自己可以成为职业跑者,他和姚妙搬到大理,展开新的生活模式。
在姚妙眼里,祁敏不仅是男朋友,还是教练和陪练,在她的帮助下,姚妙突飞猛进,只要参赛,几乎总是冠军,胜率比祁敏还高。姚妙感动并敬佩祁敏的自律,两人目标相同,在大理的新生活充满新希望,她渐渐地走出了因两年前的不公遭遇造成的阴影。
2017年末,户外运动品牌TNF找到两人,邀请他们加入赞助运动员队伍,祁敏和姚妙在2018年1月1日,正式接受品牌赞助,迈出成为国际级运动员的第一步。
2018年香港100,两人代表TNF参赛,如果获得胜利,就是世界级,迎接他们的将是更广阔的舞台。一骑绝尘,姚妙拿到女子冠军,相较而言,祁敏的夺冠路则一波三折。比赛开始,祁敏始终领先,梁晶紧随其后,祁敏甩不掉梁晶,梁晶追不上祁敏,直到祁敏摔倒,两人始终处在焦灼状态。超过祁敏的梁晶没再给祁敏任何机会,将领先优势保持到终点,领先祁敏顶多3米率先完赛,拿到冠军。
赛前不抱期望,赛中拼尽全力,祁敏始终保持这样心态比赛,对于最终结果,虽然难以接受,却也只能接受。当本已接受亚军成绩的祁敏听到梁晶因违规被取消成绩时,他瞬间懵了,做梦般被收走亚军奖牌,捧起冠军奖杯。
按照祁敏的计划,港百胜利后,他将在2018年4月参赛高黎贡超级山径赛,尝试百英里项目。比赛如期而至,祁敏如约站在起跑线前,按他的势头,几乎没人猜到冠军会是别人,他同样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意外孕育在胸有成竹中,因为补给问题,祁敏比赛中途出现晕厥和尿血症状,不得不选择退出比赛,随后宣布取消柴古唐斯和UTMF参赛安排,进入恢复期。对于突然而来的伤病,祁敏的反应异常平静,他说:“我相信我自己。”两个月后,他逐渐恢复比赛安排。6月末,他动身前往意大利,参加是Levaredo超级越野赛,不知为何,身体在中途再次告警,如果不立即停止,或许会出大问题,祁敏选择退出。
连续两场重要比赛的中途退赛,搁在任何人身上,势必都会怀疑自我,知行君问祁敏在Lavaredo中遭遇什么就选择退赛,他说因为跑不动了,所以选择退了。伟大运动员从来不会为失败找寻理由,他们会直接看向失败,并对未来的成功充满自信。祁敏就属于这种运动员。
两个月后,祁敏在UTMB的CCC组别中获得亚军,在百公里级别越野跑比赛,在万众瞩目的UTMB,祁敏达到中国男性越野跑者前所未有的高度……
祁敏的故事并非到此为止,此后一年,他保持着良好竞技状态,就在上周五开跑的勃朗峰山地马90公里组别,他在前半程始终保持领先,后因强制装备检查没有口哨,耽误30分钟的情况下,奋起直追,一度赶上领先者,却在最后几公里功亏一篑,坚持到最后完成比赛。
比赛以外,祁敏的生活也在变化,他和姚妙换了赞助商,成为萨洛蒙国际队赞助运动员。在媒体曝光的帮助之下,姚妙从威海田管中心10年注册期中解脱出来,并以马拉松运动身份注册湖北省队。在2015年初离开那里时,祁敏不会想到,兜兜转转后,他会再次回到这里。
祁敏很幸运,他在跑步的世界里找到了恰当的位置,同时也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合适的伴侣,虽然一路经历许多,但事情始终向好的方向行进。